12.25.2007

亞瑟4

日子波動起伏的太大,在從前。

而紐約的空氣總是帶點潮濕,冰冷冷的和他的體溫一般。

亞瑟喜歡多雨的城市,在飄飄蕩蕩那麼久之後,他終於確定。

以前他不敢這麼直坦坦的說喜歡,因為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屬於對「喜歡」的感覺,所有的東西來的太輕易,一開口即到眼前,對於喜歡的定義在於價值,若行為和言語表現出即代表了危險。沒有人教過他,但他的眼神一直追逐著父王,父王淡淡的一瞥,不帶情緒便可以使人膽顫心驚。

父王專注於造就他的豐功偉業,最後又放任毀於一旦。原本距離極為遙遠的父王變得更加陌生,直至如今,亞瑟還是不懂,為什麼父王會任由那個男人來來去去,不可置信的投入永生大業。

亞瑟始終追尋著答案,長久千年的等待。

這是這麼多年來,他第二次看到凱特。

說是自然的,某種關聯有似乎模模糊糊的被串連。

你看起來沒有似乎沒有變老。

似笑非笑,帽沿壓蓋了他的黑髮,只是暱著他的黑眼睛仍是沒有因此而被刻意掩蓋,難堪的幽默。

看來,歲月似乎沒有在你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哪!

亞瑟看著他。覺得這麼現在叫做凱特的男人,即便外表如初,似乎也不再像當初那樣,尖銳了些,也折磨了些,一針見血。

濃厚的德國腔他聽得有些不習慣,亞瑟拉扯了嘴角,飄雪的午夜使得的西裝也成白茫一片,拍去肩上的積雪,好像真的很久了,不自覺的,亞瑟又想起了那座白茫的城,白茫的女人,整個江南為他如同落雪一般,淒冷絕涼。

沒,沒有,我沒有再回去過。那個地方哪……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凱特說。眼神沒有透露出絲毫眷戀。

是的,那就只是過去,就是過去而已。

想念?不,我會想起,不會想念。偶爾閃過也不過只是浮光掠影,我來這裡的很久了……久到,什麼也記不得。

是嗎?

好不好我也不曉得,總得找些事來玩,和你一般,不是嗎?

許久不見,聊聊?

輕頷首,亞瑟跟著他走。莫名的,亞瑟跟他說起那個男孩。

「他的眼睛很漂亮,和你一樣。」

或許這就是原因,亞瑟總是很容易被有堅毅眼神的人所吸引。像是凱特,像是亞瑟。

只是在他遇到那一個女人前,亞瑟還沒有發現這個事實,他只是看到,那種扯著微笑卻又強裝堅定的模樣,或許,他老是期望能從中看見個什麼,漫無目的四處遊走,戰爭和衝突的消息自耳邊劃過,停住在一宮殿前,女人華服亮帶,服貼的金鈿在額上除更添嫵媚和莊嚴,似曾相識的雍容讓他不自覺停步。

大宅子前,平凡中帶著點奢調,像是刻意妝點著低調,處處留意。羈絆冷情。

亞瑟看著她開口,說話。焦距對的不是他,旁邊的女人撐著傘,垂眸細聽。然後瀏覽全場,有些歡鬧的街道,和她,和他,總有些格格不入。拉低了紗帽,隱於人群之中,很久了,對於此,他聞到熟悉的味道。

「你還是一樣,沒變,使得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。」

他沉默的看著她,當年笑靨常在的精緻臉孔,麻痺和風霜隱於面容之下,煥發的亮,失去天真的眸光。

撫著琴,撥弦似乎有些漫不經心,單音一頓一頓,原本該是歡樂的曲調,因脫序的旋律而蔓延全室。

飲茶,弄花,撲鼻的香味刺傷了他的味覺,太過濃麗的豔色,在一貫簡約的內室當中,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窗外小湖印著盈盈的月,有種寂寥的錯覺。

「那花,是嬛兒整理的。嬛兒,知道吧?很漂亮是不?」

誰漂亮?是花漂亮還是人漂亮?亞瑟想起那爭奪的美,帶點侵略式的微笑站在女子的身旁,挺直的腰桿撐起僕衣那點點華麗。

是的,那是一種浮華的美,一瞬之間令人驚艷,但,始終不及女子那般蘊含的美。

……在以前,沒見過她。」瘖啞著嗓子,亞瑟低聲道。

怯微微地地上小花的那一雙手呀,還是如同孩子般嫩白,兩個不同時空的手疊在一起,撩撥著,眩了他的眼,混雜一起,有些迷暈。

揮手。

整盆花,跌入池中,傾斜一邊地,抖動地月變得破碎,小小的水花濺出,一聲淅瀝,琴聲也停,暫停時間的迷惑──

歸於平靜。

一笑。

「以前嗎……那是很久以前了。」

抬眼,月盈滿室,重新撥動琴弦,一掠,夜裡環繞,香味猶存。

「你還是站在街角那一邊,低著頭,視而不見所有。那,你瞧,有些東西明明就在眼前,卻怎樣也觸碰不到的,一看,我就知道是你。」

沒有變的,即便是你。

好似,她的意思就是這樣。

那雙手,在空氣中捕捉著始終不肯飄散的香氣,那動作,那神情,就像從前。稚氣中一點驕矜,如今,是完全相反了。

盈盈的眼,始終沒有對到。

「很奇怪,看到你站在那裡,我還真在沒有一點訝異,好像你就應該在那邊,如同……很久以前那樣。」

語畢。她起身離開,靠近桌邊,直視著他。

「是不是,我不應開口問,你,過得如何?」

好像問與不問,似乎已沒有分別。

修飾過的眉,妝點過的脣,華貴的雍容即使在夜晚也特別突出。

「還好,沒有什麼。」

亞瑟走入了月光曬不到的位置,月光朦朧是舒適,曬久了反倒有些疲憊。

視野小了,有些事物卻更清楚了,他坐著,撫著冷卻的杯沿,冰涼地值得眷戀。

這是他第二次遇到熟悉的人,小女孩成了風華滿身的女子,亞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選擇走出那個街角──幾近特意地,接近了她──或許是那一雙溫暖的手片刻地使他恍神,之後,他如是想。

……的確,是我庸俗了。喝茶,可好?」

女子抿了脣,血色靠近杯沿。

「挺好。」

挺好,都挺好的。

那晚,他走出剛剛掛上牌扁的府邸,嶄新的字跡高高俯視著於殘捲的夜,躍躍翻騰,好似連這兒也不再平靜。

據說,他們相愛過。

據說,昔日江南有二喬,北方有甄宓。

據說,曹子建最愛的人為他的兄嫂,即甄妃。

那一年,曹丕成為世子,隔年篡漢改魏,甄妃成后,子為其太子。

好些年過去,洛神賦傳頌大江南北,這時朝已改,代已換。那詞彌彌疊疊,亞瑟一回想,是的,這就是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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